和趙頌懿兩人分手後葉翡在小區附近亂逛了許久，家裏就她一個人，她也不想回去在做飯，於是便在附近的小店裏買了一份米皮，準備帶回去當晚飯。

五點鐘的時候她到家，懶洋洋的換了衣服，將米皮倒在盤子裏，拌上自己做的辣椒醬，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吃。

潔白的餐桌收拾的整齊幹凈，中央還擺著玻璃花瓶裏插著一束艷麗的紅玫瑰，棱形的凹凸面裏水裏影子倒映出孤孤單單的葉翡和面前孤孤單單的盤子，她忽然就沒有了胃口。

杵著筷子在盤子裏戳了兩下，正好手機響了起來，葉翡扔下筷子回了臥室。

打電話的是向晚。

難為她在繽紛絢麗的新鮮大學生生活裏還能記得給葉翡打電話。

站在陽臺上看著底下的花圃，葉翡笑著道：“終於想起我了？”

向晚哈哈笑了兩聲，“怎麽會，一直都記得呢，只是剛開學忙得很。”

“怎麽樣，大學還習慣嗎？”

“好著呢，大學挺好玩的……”

“寢室怎麽樣，住的還習慣嗎？”

……

天南海北的扯了將近半個小時，向晚纏著葉翡一定要讓她明天去學校看自己，葉翡無奈答應了，又說了幾句才掛了電話，葉翡一看墻上的鐘表，已經六點十幾分了。

她這才想起桌子上那盤米皮。

放下手機，也懶得拿拐杖，她扶著墻慢悠悠的出去，可是剛一到餐廳，就發現她的米皮明顯比剛才少了一小半。

嗯？

她往客廳裏張望了一圈，沒人啊……

“言臻？”她喊了一聲。

也沒人答應。

半響，盥洗室裏傳來“唔”一聲。

葉翡扶著墻挪過去，正好看見言臻出來。

男神和一個月前離家時一樣帥，容顏清漠，眼瞳幽深冷冽，臉頰古玉一般潤白，只是嘴唇顏色似乎艷麗了些，呈現一種不正常的彤紅。

葉翡看看桌子上的米皮，再看看言臻，頓時明了。

言臻竟然不能吃辣？

葉翡瞇瞇眼，這個屬性有點萌……

言臻也盯著葉翡，準確的說是盯著她倚墻站立的，修長筆直的雙腿。

葉翡循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隨意的道：“哦，忘了告訴你，我的腿好了。”

“嗯。”言臻應了一聲，再沒有其他的話語。

葉翡挑眉，這是得知她能走路後最平淡的一個反應了……可是，為什麽她的反應這麽平淡呢？

她剛依著墻往前走了兩步，言臻就兩步跨到她面前，環著她的肩膀，扶住了她。

葉翡道：“拐杖在臥室裏。”

言臻“哦”了一聲，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往臥室走去。

葉翡：“……”

她耐著性子繼續道：“我的意思是，你去幫我把拐杖拿出來。”

言臻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忽然低頭看著她。

他的懷抱不像他的人一般清冷幹板，反而出乎意料的溫暖舒服，他的動作很輕，環著她仿佛攬了一件精致的瓷器在懷裏，稍有不慎就會摔壞了似的。

葉翡略有些不自然的擡頭，卻正正撞進他幽邃如寒潭的眸子裏，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見他沈黑濃密，上翹如蝶翼的漂亮睫羽，和挺直如玉管的鼻梁，那雙幽幽沈沈，卻又迥澈清寂的眼瞳裏，倒映出她帶著不自在表情的面容。

“你先把我放下來。”葉翡扭過頭去，低聲說道。

言臻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將她放在沙發上，轉身去臥室裏拿她的拐杖。

推門進去臥室後言臻慢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一邊想著其實葉翡一點也不重抱起來還舒服的樣子一邊拎起墻邊的拐杖，出了臥室。

而坐在沙發上葉翡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感覺臉上的溫度好像又不受自己控制了。

一邊搓一邊想起和未若面基時說起言臻，未若和旁邊的服務員小姑娘都是一臉蕩漾的表情，慢慢停了手。

啊。

男神是她家的，別人不準覬覦！

好基友也不行！

“喏。”

葉翡擡頭，看見言臻正將拐杖遞過來，她連忙接過去，一瞥又看見言臻嘴唇上的艷色依舊沒有褪下去，便問道：“桌子上的米皮太辣了？”

言臻點點頭，過了兩秒又補充道：“但是很好吃。”

葉翡抿著嘴唇笑了起來。

所以言臻明明覺得辣卻還是吃掉了小半份，剛才她出來的時候是去漱口了？

她喜歡刺激性食物，做的辣椒醬當然辣的很，但是剛才她也沒放多少進去，言臻怎麽就辣成這樣？

“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她問道。

言臻道：“有時會吃一點點。”

說著還伸出手指比了一小截距離，以表示他真的只吃一點點。

葉翡“噗”一聲笑了起來，戲謔的道：“那可怎麽辦，我特別能吃辣椒。”

言臻托著腮呆了幾秒鐘，最終面無表情的道：“我可以陪著你吃。”

“哈哈哈……”葉翡窩在沙發上笑成了一團，笑夠了她直起身子，拍拍言臻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不會為難你的！”

說完她又笑了一陣子，言臻坐在一邊看著她笑，依舊面無表情。

“那份米皮你別吃了……還辣不辣？”葉翡穿上鞋子，坐到了言臻身邊。

“還好。”他淡淡說了一句。

葉翡偏頭去看他的嘴唇，似乎比剛才還要顏色深些，她眨眨眼，腦子一熱就湊過去，捧著言臻的臉，對著他的嘴唇輕輕吹氣兒。

吹了兩下她覺得自己手心裏的臉頰倏然燙的驚人，連忙松開了言臻的臉，“噌”一下退回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上，將手背到身後，兩眼朝著天花板，道：“咳咳，給你吹一下，就沒有那麽辣了……啊對了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先去給你做晚飯我也沒有吃……”

說完她看也不看言臻，拄著拐杖步子生風的進了廚房，好像後頭有狼在追。

言臻坐在原地，古玉一般皎白的臉上染了兩抹紅霞，耳朵尖也紅色滴血似的。

半響，他臉上的紅暈還沒有褪下去，腦海裏回想起剛才葉翡湊近他一瞬，驟然在他眼瞳裏放大的瑰麗容顏，深海碧波一眼的眼睛，幾乎要掃到他臉頰的長長眼睫毛，和玫瑰花花瓣一樣美麗的嘴唇。

他慢慢的伸出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思考著，為什麽剛才葉翡漂亮的能魅惑人的嘴唇離他那麽近，他沒有舔一下？

為什麽！

思考了半天，覺得自己的反應還是太慢了，還得再鍛煉鍛煉……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盤孤單的米皮上，想著他要不要再去吃兩口，再辣的受不了的話，葉翡會不會再來幫吹一下，這樣自己就可以借機舔一下她的嘴唇……

結果他還沒有思考出結果來，葉翡就在廚房裏大聲的問：“要吃紅燒排骨還是糖醋排骨？”

言臻立即答：“糖醋。”

葉翡接著道：“要是餓的話冰箱第二層有我昨天做的花生糕，你拿出來吃一點。”

言臻答應了一聲，想著自己的其實不是很喜歡吃花生，但是既然是葉翡讓他吃他就吃一點兒好了。

他打開冰箱，拿出一個保鮮盒，打開，裏頭整整齊齊的擺麻將似的擺著精致的乳白色糕點。

他拿了一塊咬了一口，馨甜的味道頓時在嘴裏化開，花生特有的香味刺激著味蕾，仿佛連舌頭都變成了那糕點的誘人味道。

言臻抱著糕點盒子坐在餐桌前，一塊一塊的開始慢慢吃。

葉翡炒好了糖醋排骨端出來，言臻已經吃掉了盒子裏糕點的第一層。

“嗳嗳嗳別吃了，還要不要吃飯了？”葉翡皺著眉提醒道。

那一層少說也有五六塊，這要是吃飽了那她的菜豈不是白炒了？

言臻點點頭，順手將盒子放進了冰箱裏，放盒子時他往冰箱裏多看了一眼。

哦，裏頭有好幾個保鮮盒，是不是都是裝糕點的？

於是他隨便拿了一個盒子，問：“這是什麽？”

葉翡接過去打開瞥了一眼，隨意的道：“抹茶巧克力，但是做的太甜了……”

“我可以嘗一下嗎？”言臻很官方的問。

“隨便，只要你嫌太膩。”葉翡說著又進了廚房。

言臻又抱著盒子開始吃巧克力。

葉翡從廚房裏端菜出來的時候眼尖的看見盒子的巧克力比剛才少了三塊，而言臻低著頭，依舊盯著巧克力，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再吃一塊。

葉翡立刻將盒子拉過來蓋上扔進了冰箱。

言臻直勾勾的目光看向她，定定的一動也不動，仿佛譴責她剛才的行為。

葉翡有些震驚，“你竟然吃的下去那個巧克力？”

要知道，她可是吃了半塊就被甜的牙都軟了。

“巧克力難道不應該是甜的嗎？”言臻不答反問。

“呃……”葉翡一時無言以對，“好吧，你喜歡就好。”

她將做好的菜都端了出來，一盤糖醋排骨，一盤松仁玉米，還有一盤麻婆豆腐。

蒸騰的霧氣裏菜色精致的仿佛一幅畫，葉翡拿了筷子遞給言臻，將方才那份米皮拉到自己面前，吃了一口，又跑進去廚房拿了辣椒罐加了點辣椒進去，她擡頭的時候言臻正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可置信。

“腫麽了？”葉翡嘴裏叼著筷子含混不清的問。

言臻的目光又落在了她手邊的辣椒罐上，半響，終於抿著嘴唇道：“吃太多辣對胃不好。”

葉翡頓時明了，她笑瞇瞇道：“放心，菜都不辣的。”

說完她繼續吃自己的米皮，並且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一點“很辣”的樣子。

言臻默默的伸出筷子去吃糖醋排骨和松仁玉米。

中途裏葉翡進廚房去關湯鍋的火，言臻悄悄的夾了一根米皮嘗了一下，結果……

他覺得自己的口腔差點著火，連忙跑到盥洗室去漱口，回來後看著葉翡表情不改的將那盤米皮吃完，他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有點可怕……

葉翡炒的菜不多，因此只有麻婆豆腐剩了一點，其他兩盤菜都被吃完了，當然大部分是被言臻吃的。

吃飯期間他兩次稱讚葉翡的菜色香味俱佳，這讓葉翡很是自豪。

要知道，全北鬥就她做的飯好吃，其他人雖然都會點兒，但是完全不能和她比，更何況神女還有炸了鍋的先例……

“行了，我去洗碗，你坐著吧。”葉翡說著將桌上的盤子疊在一起，就要端進去。

言臻忽然按住她的手，道：“我來洗。”

葉翡挑眉，“你會洗碗？”

言臻一點也不生氣她對他能力的質疑，而是道：“你做了飯，我洗碗。”

“公平分配嗎？”葉翡的語氣有點揶揄。

言臻去一言不發的端著盤子和碗進了廚房，葉翡倚著門框站在門邊看著他洗碗。

不得不說，男神就是男神，即使是挽著襯衫袖子站在流理臺邊洗碗，身姿也是頎長挺拔的，動作更是優雅悅目的，連洗碗都能洗成一道風景線。

葉翡嘆氣，果然造物主是偏心的，這個人實在是太完美了。

全程觀摩完言臻洗碗，見他一邊放下袖子一邊從廚房裏出來，葉翡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事。

“我怎麽忘了給茉莉打電話……”她一邊念叨著一邊去臥室了取手機。

言臻跟在她後邊道：“茉莉回來了，在樓下。”

“啊？”葉翡回頭，“你見她了？”

“見了，我讓她別上來的。”

葉翡：“……這樣，那就不打了。”

言臻點點頭，自己進了書房。

葉翡打開電視調了一圈，覺得沒什麽好看的，只好關了。

自從《神諭》大結局之後，她再也沒有找到好看的電視劇，也是她懶得找，本來就對電視節目不太感興趣，看《神諭》也是出於言臻的緣故，《神諭》播完了，她就什麽也不想看了。

八九月份的收視率理所當然是《神諭》第一，自從《神諭》開播後，大家幾乎忘記了和它同期首播的古裝電視劇《鄯善王妃》，一直到前幾天大結局上了一次頭條，廣大網民們才想起，原來還有這麽一個電視劇。

於是有人嘗試著看了一兩集，結果紛紛表示根本看不下去，各方面完全不能和《神諭》比，其他不說，光是男主角，就和言臻差了十萬八千裏。

葉翡也也看了一點，結果當然和廣大網民一毛一樣，她本來是不想吐槽的，但是刷微博看見了還是忍不住轉發了一條一條吐槽了兩句，結果她的書粉們全都評論表示“大帝說的好”。

連未若也跑來湊了個熱鬧，和她聊了會天。

沒有電視看，葉翡只好回了臥室，坐在了電腦桌前，才想起自己的小說已經完結了，最後一次修改的出版稿也交了，她關心的案子也沒有什麽實際性進展，好像近期沒有什麽事情可幹上了……

到陽臺上澆了一回花，進來坐在書桌前練了一會字，還是覺得無聊。

又出了臥室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外邊天已經黑了，華燈初上，霓虹如星。

葉翡瞄了一眼書房，門緊閉著，裏頭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走到書房門前，伸手準備敲門，手伸出去一半忽然停在了半空中，猶豫裏兩秒又收了回來。

轉身進了臥室，從書架上抽出了《紅樓夢》。

她準備寫古言，未若給她列了一大片書單，她看過一半，少一半聽過，還有幾本聽都沒聽過，但是據未若所說這都是她熟讀的，這些書是她成神的最初基礎。

於是按照書單一一在網上買了回來。

前幾天剛耐著性子看了《西廂記》，雖然確實學了不少語詞和句式，但是實在——在她看來——冗長覆雜。

《紅樓夢》她之前看過，但是那是很多年前了，以她傲人的記憶力，雖然還沒有忘，但是她還是決定重溫經典，應該會有和當初不同的感想。

而就在葉翡進臥室的那一刻，言臻拉開了書房的門。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陰郁，葉翡都站在門前了，幹什麽不進來？

瞪了兩眼葉翡臥室的門，他又進去了。

葉翡看了一陣子書，她剛站起來活動了一會身體，就有人在外邊敲她的臥室門。

她揚聲道：“請進！”

毫無疑問，敲門的是言臻。

葉翡看著站在門口的言臻，用詢問的眼光看向他。

言臻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喝水嗎？”

“啊？”葉翡有些楞神，他專門跑過來敲門就是為了問自己喝不喝水？

言臻很有耐性的又問了一句，“你喝水嗎？”

“不……”她緩緩的道。

“哦。”言臻應了一句，又將門關上了。

葉翡：“……”

這人怎麽這樣？

她放下手裏的書，將拐杖拉過來，從臥室裏出去。

邊走邊問，“言臻，你吃不吃冰淇淋？”

言臻回過頭來，面色冷靜的道：“晚上吃冰淇淋對腸胃不好。”

“我腸胃好得很，”葉翡不耐煩的說了一句，“你要什麽口味？”

“牛奶。”言臻應道，唇角慢慢牽扯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葉翡進了廚房，剛進去沒多久又出來了，她問站在門口的言臻，“現在幾點了？”

言臻看了一眼手表，道：“八點三十。”

“這麽晚了，那做出來肯定吃不上了……要不我們去外面買吧？”她兀自念叨著，又仿佛想起什麽似的，繼續嘀咕，“不行……不能出去……”

言臻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出來又進去，始終沒有挪一步腳。

葉翡本來想著和言臻一起出去買冰淇淋，但是轉念又想起自己老早就說過，不能把言男神拉到大街上去溜，他要是上街，估計堵得自己回都回不來。

一個念頭沒有轉完，她手底已經準備好了材料，並且速度極快的將雞蛋打勻和牛奶混合在了一起。

……

等到葉翡忙活完已經是將近一個小時之後了，她將裝進保鮮盒的冰淇淋放進了冰箱冷凍格子裏，然後道：“只能等到明天吃了，今天太晚了。”

言臻在她身後問道：“今天吃會怎樣？”

“呃……”葉翡被這個毫無邏輯的問題噎了噎，“不會怎樣，就是你今晚別睡覺了。”

言臻點點頭，過去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沙發上，手機拿在手裏轉來轉去，眼睛卻盯著窗外的夜色。

葉翡回去繼續看書。

她又忘記了時間，等她放下書本起身活動身體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打著呵欠慢慢開了臥室門走出去，客廳裏燈已經關了，但是窗簾並沒有拉上，落地窗外的閃爍的夜景如傾倒了星河，絢爛明亮的色彩塗抹上幽深夜色，仿佛火樹銀花不夜天。

那些虛幻斑駁的光影從外面投射進來，將客廳映照的半邊昏暗朦朧半邊漆黑如幽洞，光線緩緩變換著，像是老式放映機裏卡住了的膠片。

她的拐杖一下一下釘在地板上發出沈悶的聲響，她走到窗邊站了兩秒鐘，剛伸出手準備拉窗簾，身後忽然有人用比夜色還深沈空洞的聲音說道：“停下。”

葉翡嚇了一跳……

遽然轉身，她本能的去摸腰後——那是從前別搶的地方，手伸到一半卻僵硬的頓了下來，她控制著身體本能將摸搶的手拉回來，臉上露出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表情，道：“言臻，你怎麽還不睡？”

言臻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手裏拿著手機，變換的光影的經緯一道一道布在他臉上，襯著他清冷雪白的膚色，有些冷厲的陰森。

他比夜色還幽深的眼瞳一動不動的鎖著葉翡，半響，他面無表情道：“我在等冰淇淋。”

葉翡：“……”

我去……等冰淇淋吃你直說，氣氛搞得像夜襲白宮似的，幹嘛啊？

她略有些不適應的擦了擦手掌，低聲道：“你慢慢等著，我先去睡覺了。”

說完大步進了臥室。

言臻坐在沙發上盯著她的背影，腦海裏卻一直回放著她剛才的動作。

聽到身後驟然傳出的聲音，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轉身，而是摸向後腰，她的手比她轉身的動作還要快……

而且在那一瞬，她最初始的動作分明是要臥倒在地，最後卻生生頓了下來，只是轉了回來，這樣異於常人的應激反應——言臻覺得，容不得自己不多想。

她的身份一直成迷。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哪一方的人，為什麽來到自己身邊那麽長時間，她沒有任何動作？

她究竟是誰？

言臻將手機扔在茶幾上，起身去了廚房。

拉開冰箱，他看著底層格子裏已經凝固成奶黃色固體的冰淇淋，心裏默默的想——

無論從前是誰，但願現在的你，不是我的敵人。

……

零點五十的時候言臻從冰箱裏拿出一小盒冰淇淋，坐在客廳的窗前慢慢一勺一勺挖著吃。

奶甜的味道在他唇齒間氤開，冰涼一直彌漫到了心底。

……

這個時候的葉翡剛好從睡夢中驚醒。

近一年來她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差，若不是她一向精神充足，身體素質又好，恐怕白天的狀態會很糟糕。

但是往常都是因為腿的疼痛，像今天這樣做噩夢的情況，很少見。

夢的內容亂七八糟。

有她的父母，小時候在研究院時的玩伴，還有在北鬥時的戰友，F·A冷峻的面容尤其清晰，她縱身葬命於火海的那一幕篆在腦海裏，怎麽也褪不去。

葉翡捂著額頭在床上呆呆的坐了半響。

最後面無表情的擦掉了眼角那一點夢裏哭出來的眼淚。

無論如何，那個人已經死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掀開被子下床，拖著拐杖出了臥室。

從冰箱裏取了一盒晚間做的冰淇淋，起身時若有所感的往客廳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落地窗璀璨霓虹深闊黑夜的背景裏，一個英挺的身影倚坐在玻璃邊。

他盤腿坐在地上，襯衫領子桀驁的豎著，半邊身影匿在黑暗裏，另半邊被雜亂的光影剪成略帶冷毅的雕像般線條。

他孤寂的身影隔著重重的夜色映入葉翡的眼瞳裏，仿佛深寂宇宙裏一顆冰冷星辰。

卻如此有存在感，看的葉翡心裏一窒，想起古時候極具侵略性的天狼星。

當然了，如果忽略掉他嘴裏叼著的不銹鋼勺子和手裏的冰淇淋盒子的話……

“言臻？”葉翡輕輕叫了一聲。

言臻轉頭，目光沒有任何波動的看了她一眼，開口道：“冰淇淋很好吃。”

葉翡：“……”

你真是七百二十度絲毫無死角的瞬間破壞掉了自己的逼格……

她嘆了一聲，慢慢磨到言臻對面坐下，一語不發的開始吃冰淇淋。

初秋的半夜，涼氣慢慢從地板滲入身體，冰激淩吞入腹中也是透心涼，葉翡咬著勺子，不由的打了個寒戰。

言臻伸手從沙發上拽了條小毯子披在她身上，葉翡低著頭，說了聲謝謝。

他依舊沒有回話。

葉翡慢慢的吃掉了半盒冰淇淋，感覺自己的胃裏臥了一塊冰淩，刺骨的寒冷在身體裏游走，仿佛細細的冷厲的電流。

她不著痕跡的往言臻身邊挪了挪。

言臻卻還是察覺了她的動作，起身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來，並很細心的替她扯了扯肩上的毯子。

葉翡默默的笑了起來，剛要擡頭說些什麽，卻看見旁邊伸過來一只勺子，在她的冰淇淋盒子舀走了一大塊……

目光順著那只勺子回去的軌跡，她看見那塊她碗裏的冰淇淋，準確無誤的進到了言臻嘴裏。

葉翡：“……”

心裏剛激起的那點漣漪般的情感頓時消散沒有了。

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笑。

於是她笑了，“哈哈哈哈……言臻你個吃貨哈哈哈……”

言臻對於這個新的標簽沒有任何言語上的反駁，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卻極其認真的看著她，冷靜的道：“別笑得這麽不由衷。”

“哈哈……啊……”葉翡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半響，她抹了一下眼睛，聲音有點發苦的道：“你怎麽知道我笑得不由衷？”

“你情緒不太好。”言臻淡淡的說著，又挖走了葉翡一塊冰淇淋。

“是嗎？”葉翡低頭自己吃了一勺。

“你做噩夢了嗎？”言臻又問道。

葉翡有些驚奇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言臻的勺子又伸了過來，葉翡故意將冰淇淋盒子往遠拿了些，繼續問：“你怎麽知道我做噩夢了？”

言臻繞過她，從她背後將勺子伸過去，最終還是成功的搶走了她的冰淇淋。

“猜的。”

葉翡索性將盒子塞在他手裏，有些氣急敗壞的道：“你猜的真準！”

言臻吃了一口冰淇淋，道：“嗯。”

葉翡杵在毯子裏不想和這個有吃的沒朋友的貨說話。

“夢到了什麽？”言臻的聲音很輕，仿佛從赤道吹過來的熱帶暖濕的風。

葉翡將他手裏的冰淇淋盒子搶過來扔到桌子上，一歪頭枕上他的肩膀，蹭了半天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慢慢道：“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多久呢？”

“久到我都已經忘了那時候的樣子……”

葉翡沈涼的聲音在夜裏仿佛一首徜徉的幽歌，或者潺湲靜默的溪流，在幽柔月光下泛著細碎的透明的水光。

“你還年輕……”

半響，言臻幹巴巴的說了一句。

葉翡請輕聲笑了起來，“無關年齡。”

她扣著言臻的胳膊，看向窗外繁華的燈火和冷寂的夜色，開口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話來——”

她故意停在了這裏，果然言臻配合的問道：“什麽？”

葉翡清了清嗓音，緩緩道：“我有故事，你有酒嗎？”

“我沒有酒。”言臻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的回答。

葉翡正想叱他一句煞風景，結果他接著道：“我只有冰淇淋，還是從你那裏拿過來的，並且我不想把它還給你。”

葉翡“噗嗤”笑了起來，她懶洋洋的擺擺手，“不用還了，冰箱裏剩下的甜點零食都是你的……”

言臻心滿意足的點點頭。

葉翡卻還是繼續了剛才的話題，“其實也不是什麽故事，就是乍然的夢到了一年前意外過世的夥伴，覺得世事真是無常……”

她說這話時面容平靜柔和，只是語氣微冷，沈澱在周遭凝滯的空氣裏，仿佛真的只是唏噓感慨人生。

言臻慢慢抽出被她扣著的那只手，將她摟在自己懷裏，低頭道：“還冷嗎？”

葉翡的脊背貼著他溫暖襯貼的胸膛，像是貼著一輪暖陽。

她感覺到言臻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她卻舍不得轉頭去看他，想讓他再擱久一點，再久一點。

她的手輕輕落在言臻摟著她腰的手臂上，接著道：“她是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人，優秀到能令所有人都心悅誠服……”

“‘所有人’，包括你嗎？”

“嗯。”葉翡微微點頭，“她在的時候，就無往不勝，她走了以後，好像少了一片靈魂……”

其實在北鬥成立之前，她最早認識的，就是F·A。

她曾經是自己最默契的搭檔，最親密的摯友。

她比自己大三歲，如卡納所說，在她不到一歲的時候被拐賣，隨即公安破獲那起特大拐賣兒童案後解救出幾十名年紀不一的兒童。

那個時候通訊不發達，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那些孩子也不過才被認領走了一半，剩下的依舊留在福利院裏。

國安部也是在那個時候偶然發現了她，測試過後發現那個孩子異能罕見，天賦極佳，便將她帶回了研究院，作為特工培養。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F·A的。

那時她還不叫F·A，而是叫一個很普通的名字——七月，據她所說是福利院的阿姨給起的。

葉翡和七月幾乎一起長大，在進北鬥之前她們曾甚至做過半年的搭檔，配合無比默契，每次任務都圓滿完成。

也忘了具體是什麽時候，七月被調去了六局，而葉翡留在九局，一直到北鬥成立之前，她們都沒有見過面。

後來上級成立特別行動組北鬥，抽調了全國安部上下最優秀的七名異能特工，她們重逢，卻也感於時過境遷。

葉翡不再是得知父母過世後哭的差點咽氣兒了小丫頭，而是優雅迷人的特工“水妖”。

七月也不再是會帶著葉翡滿院子跑到處惹禍的七月，而是無人能夠企及的……王牌。

七月這個名字也逐漸被人遺忘，不知何時，她成了冷冰冰的兩個字母，F·A，也就是這兩個簡單的拉丁字母，讓人聞風喪膽。

“她走了以後，我幾乎不敢回憶，在江寧時晚上經常睡不著，就一個人坐在窗戶旁邊等天亮……其實人都極度脆弱，對嗎？”

言臻將她摟的緊了些，“我上次回來的那天，你說要祭奠的朋友，就是她？”

“是。”

葉翡瞇了瞇眼睛，“其實才一年的時間，但是好像已經過了幾十年一樣……”

“只是你太不願意想起來而已。”

言臻說話，永遠簡明扼要而一語中的，葉翡沒有笑意的笑了一下，目光飄向比窗外的霓虹更遙遠的地方。

她確實很久沒有這樣再去深入的挖掘記憶裏曾經的舊時光。

偶爾想起，也只是出事後那幾天的昏暗日子，明明不過幾天，卻打破了一切常規格局，改變她人生的軌跡，拗轉向她所不能控制的位置方向。

也明明不過幾天，卻仿佛用盡了她半生的氣力。

那半生裏，除了她長久不敢觸碰的記憶之外，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曾經的那些人銷聲匿跡，曾經的那些事也早已經迷失在風裏，如今她一人深夜枯坐，望著幽深浩大的穹宇，再將那些時光細細品味，而他們，在哪裏？

“別想了。”言臻在她身後淡淡說道，“反正都過去了，現在不是很好嗎？”

“是，都過去了……”葉翡嘆了一聲，語氣比言臻還淡然。

……

半響，葉翡問道：“幾點了？”

“淩晨一點。”

“睡覺了……”她用胳膊肘推了推言臻，“我明天還要去看向晚。”

“看她做什麽？”語氣裏有濃重的嫌棄。

“……我都已經答應人家了。”葉翡無奈的說了一句，掙脫了他的手臂，站了起來。

言臻坐在原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空出來的懷抱，胳膊和肩膀上還殘留著她的體溫，忽然有種將她拉過來再攬在懷裏的沖動。

一轉頭起身卻發現葉翡已經將窗簾子拉上，拄著拐杖回臥室了。

言臻一拳擂在沙發上——又忘了親一下她！

==

第二天破天荒的，葉翡八點鐘才起床。

她起床後言臻還沒有起，於是葉翡很高興的跑進去戳言臻的臉叫他起床，戳了好一陣子才將他叫醒。

言臻瞇著朦朧的睡眼問：“起這麽早幹嘛……”

葉翡抿著嘴唇微笑著沒有說話。

她才不會承認她只是覺得戳言臻的臉很好玩……

早飯吃了葉翡做的皮蛋瘦肉粥和玉米餡餅，吃完後就在葉翡要收餐具時，茉莉按響了門鈴。

她提了一大袋子不知道什麽東西，似乎很重，拽的她整個人都歪斜了過去。

葉翡示意言臻接過了她手裏的東西，問：“你拿了什麽？”

茉莉喘著氣答道：“從老家裏捎過來的特產。”

“這麽多你是怎麽拿過來的，以後再回去千萬別帶這麽多東西了。”葉翡皺眉道。

茉莉靦腆的笑了一下，似乎不以為意。

她甩著胳膊站直了身體，剛往餐廳走了兩步，卻忽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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